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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估值20亿后,马东去哪儿了?

  • 2022-02-28 12:53:13 来源:最人物

前段时间,综艺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结束了。这是马东团队继《奇葩说》《乐队的夏天》之后,推出的第三档“自制节目”。

相比前两者,《喜剧大赛》似乎略显吃力——不管是从外界关注度还是商业价值来看,这档新节目都不比“前辈”。这是马东早就预想过的结果,多年来,他一直在少数人的兴趣上舞蹈。节目开播前,有人问他是否有信心,凭此推动喜剧行业成为新的热点,他给出的回答是:自己从不以此为目标,他唯一的考虑,就是如何将节目内容做好。

同样的话,马东在制作《奇葩说》和《乐队的夏天》时也说过,现在这两档节目热度减弱,唱衰声也不在少数。马东承认为此感到焦虑,但话又说回来:“焦虑是人生的底色,那每一个阶段焦虑的东西不太一样,不是一个很享受的事吗?总比你一辈子只焦虑一件事,要舒服一点吧。”

内容只有经典,没有权威。

做节目的过程对于马东来讲,就一次徒步旅行。刚成立公司时,他带着全体员工到敦煌徒步团建,“也不知道意义是什么,单纯去吃苦了”。在沙漠中露天如厕时,马东百感交集。“抬头望星斗,低头见屎坑”的经历被他视为“最苦逼的事情”,当下他便发誓,此生再也不踏入沙漠一步。

然而当结束了最后几公里的行程,马东看着越过终点线不断挥手、欢呼的伙伴时,他改变了主意:“沙漠徒步可以继续进行。它告诉了我,别规定很长久的目标,就顺着事件本身的生命轨迹去发展,这一路的风景就是最大的回报。”

“我是那种会死在奔波路上的人。”

差不多是8年前,马东和高晓松喝酒,上了饭桌菜还没吃两口,两人便对一个话题喋喋不休地讨论了几个小时。

谈话结束,高晓松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,随口说了句:怎么不弄一个辩论的节目呢?

马东没接茬,第二天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叫来了牟頔——米未公司的联合创始人,说:“咱们弄个辩论节目吧。”

两周之后,牟頔带着几页PPT找上了他,“具体内容记不清了,光记得画面五颜六色的,和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”,也就用了几秒钟,马东通过了方案,而这个被“秒过”的项目,便是《奇葩说》。

上面的故事被马东反复提起。

每次谈到“爆款内容的产生”时,他都习惯以《奇葩说》的诞生为起点:

“决定去做的时候不知道它会成为‘爆款’,那只是我们的一个方向。”

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,但马东认为,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。

提出《奇葩说》后,马东“神隐”了。他把相关工作全都留给了牟頔和她的团队,除了一些“大的方向问题”,他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。

构思

这种做法可以被理解为领导者的精明与果敢,但在马东的认知里,自己所传递的其实是一种自由:让大家做好自己想做的,很多事情就会水到渠成。

马东说,也是因为这条方法论,自己才能一路走到今天。

2012年,已经在央视工作了近12年的马东决定辞职。彼时他是“知名主持人”,刚刚导演了春晚,42岁便成为中层领导,“正是好时候”。

很多人对他的“出走”感到意外,“马东裸辞,与央视闹掰”的猜测也在人群中四散开来,听到传言时马东乐了:“谁说我是裸辞?我明明是穿着衣服从央视大楼出来的。”

有点玩笑的回应显然无法满足大众的好奇心,此后多年,“为何从央视离职”成了马东绕不开的问题,直到在接受金星采访时,他才说出了实情:

“我只是觉得,在中央台能做的事情,已经全部做完了。”

“做传播的人对传播方式的变化很敏感”,他觉得,自己可以再去“玩”点别的东西了。

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差。

就像突然“蹦”出来的《奇葩说》,离开央视对于他来说,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。

在央视工作的马东

卸掉了体制内的身份,他在家里闲了几个月。那时候他天天去打高尔夫球,开始觉得趣味横生,但玩多了又觉得“挥球杆的动作跟锄地差不多”。

没劲,得去找点事儿做了,然后他就遇上了龚宇——某视频网站创始人、CEO。

那段时间,他们一个想找点事儿干,一个想找人干点。两人坐在咖啡馆聊了两句,“感觉挺合适”,随后一拍即合。

2013年,马东成为视频网站的首席内容官。“首席”“内容”他都认识,但拼凑在一起,就有点迷糊了。

“那是我第一次明确地知道,原来这么多年从事的工作叫‘内容’”。出身传统媒体,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工作只是“做节目”。

过去,电视台具有极大的话语权,“很辉煌,大家都对它崇拜得不行”。可随着互联网时代来临,外界获取信息的方式逐渐增加,如何能快速抓住多数人的注意力,就成了“内容”的另一个含义,“网络刚流行时,电视台为了收视率,恨不得三句话骂一次街”。

从“做节目”走到“做内容”并不容易。

刚进公司时,马东一天需要参加十几个,说是交流学习,但在他看来那更像是“洗脑”。一群在新媒体行业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人,用数据和技术轮番轰炸他的大脑,过程很痛苦,进步也非常明显。

在决策买下《康熙来了》《来自星星的你》《爸爸去哪儿2》等诸多现象级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独家播映权后,马东看内容的眼光被广泛肯定,只是距离“马东被肯定”,还差了一点。

马东转战互联网时,正是电视综艺的井喷期。《最强大脑》《中国好声音》《花儿与少年》,各大卫视今天还在问“爸爸去哪儿”,第二天不仅“爸爸回来了”,妈妈也成超人了。

然而再看互联网视频平台,一片死寂。龚宇急得不行,天天催着马东策划一个“捅炸天”的节目。

《奇葩说》策划刚成型时,马东特激动,“把一群不说话就能憋死的‘妖精’凑,屁大点事儿都能吵两个小时,最后还没有任何结果,这是多神奇的能力”。

一起

他隐约觉得这就是“捅炸天”的方向。

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:

节目火了,创造了纯网络综艺节目的商业价值和内容营销的新高度,还一度被称为“网络综艺的鼻祖”。

在46岁那年,马东完成了一次“开天辟地”的壮举。

马东有一个朋友叫胡渐彪,打小就喜欢马季的相声。

《奇葩说》播出第一季时,他去参加了一期“踢馆赛”。录制现场,他看见了穿着苏格兰裙的马东,没认出来,直到比赛结束才被同事告知,那个“花哨且普通的胖子”,其实是马季先生的儿子。

再见到马东,众人的第一反应不再是“马季之子”,这事儿若发生在30年前,马东肯定很高兴。

1968年圣诞节,马东与相声大师马季成为父子。

这是一件别无选择的事情,“星二代”的身份没有给马东带来太多的快乐,相反的,从前很多时候,他都为此感到局促和不安。

“正走着路,突然就被一群人拽到砖垛后头,用手指着我的脑袋说‘来,说段相声’”,相同的事情反复发生,马东心里想:凭什么?父亲会说相声,儿子也一定会吗?

婴儿时期的马东在父亲怀里

马季

马东压根儿没正经学过相声,因为父亲觉得他“不是那块料”。

马先生桃李满天下,姜昆、戴志诚、冯巩、笑林、黄宏等人都曾是门下弟子。从前学艺难也苦,马季便日日将弟子叫到家里手把手地教本事,还包吃包住。

所以在马东的记忆中,儿时家中总是人来人往,“一个三居室,天天挤着7、8个人,尤其吃饭的时候,感觉人特别多。”

马季与弟子姜昆、赵炎

父亲教弟子学艺,马东好奇站在一边听,每当这个时候马先生都会将孩子撵到屋外,嘴里还反复念叨“去那边自己玩”。

不光不让学,在家里,父子二人连与相声有关的话题都不讨论。

早些年北京月坛有一,马季告诉儿子,铁塔发出的电波能让收音机接收到信号,这样大家才能听见节目。

发射塔

马东不太理解,以为父亲的相声都是爬到发射塔上录音的。当时马季正和唐杰忠搭档,于是便问:“爸爸,每回录相声的时候,是您先往塔上爬,还是唐大大?”

父亲哈哈大笑,不搭话,也不解释。

马季与唐杰忠

年少不懂事时,马东也埋怨过父亲,觉着他天天忙着张罗别人的事儿,一说要帮家里人办事就躲,北京话管这叫“杵窝子”。
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姜昆在相声圈里出了大名,作为师父的马季想把徒弟从东北调到北京培养。为此马季放下身段寻了各种门路,嗓子都快说冒烟了,才把事儿办成。

好多年之后,马东进入电视台工作,有个领导想请马季吃饭,没说干什么,但肯定醉翁之意不在酒。他把领导的意思转达给父亲,结果马季便回绝了,“哪能这么办事儿呢”。

一口

日后再说起这段,马东的语气中更多的是敬佩和骄傲,“到今天我也是这样,朋友、同事的事儿一定尽力帮忙,但说到家里人的事儿,那考虑的就多了。”

马季、马东父子

和解和理解都是后来的事儿,当时马家父子间的“矛盾”持续了很久。

1986年,年仅18岁的马东,因为不想再被叫“马季的儿子”,坚决要到澳洲留学开辟自己的新天地。

拿到护照那天,马东极为兴奋。当时的友谊商店只允许持有护照的人进出,他就骑着自行车从前门进,后门出,“什么都没买,就为了显摆一下自己有护照”。

留学近8年,马东和未见过一面。后来马季到澳洲演出,他陪同到了现场,脱离了“儿子”的身份,他单纯以观众的视角欣赏父亲的相声,“第一次发现原来他那么厉害,他的演出那么好看”。

父母

这是1993年,25岁的马东决定欣然接受“马季之子”的身份,他与这个标签和解了。

马季、马东父子

父与子的关系在马季步入晚年后变得异常亲密。

2004年,已经70岁的马季举行了告别演出,此后他离开舞台,将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家人。彼时,马东很喜欢和父亲闲聊,话题大多围绕着生活和没什么幽默细胞的母亲。

马东从未觉得父亲老了,因为老人家并不喜欢甚至抵触谈及有关“老去”和“死亡”的话题。

有一天下午,马季和马东说话,用一种像是疑问,又好像肯定的语气说:“我是不是老了?”

记忆中,那是父亲第一次展现出疲态,马东不知该如何回应,他静静地望着父亲——两天后,72岁的马季去世。

相声大师 马季

这一天是2006年12月20日,38岁的马东失去了父亲。

老人家走得急促,事情发生时,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。

马东和母亲匆忙赶到医院时,父亲已合上了双眼,“面容很安详,没有遭罪”。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,马东转身进了卫生间,把门反锁,坐在马桶上依靠着墙壁,静坐了很久很久。

“我其实是想通过这个方式,最后感受一下他的生活气息”,他说:“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会这么突然,每个子女都希望父母健康长寿,可是……”

子欲养而亲不待,在父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,马东都为此遗憾和自责。直到3年后,他在梦里再次见到了亲人,彼时父亲说:

“我今天才真正地走了,很高兴跟你做一世父子,有缘再聚。”

从那一天起,马东决定“放掉自己”。

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,记者问马东:

“如果可以再见父亲一面,你会和他说些什么?”

马东想了想,然后回答:“没什么特别具体的事,只想和他聊聊天。”

马东是一个不太喜欢怀旧的人。因此他喜欢和年轻人玩在一起,日常最大的爱好就是“学会一样新东西”。

所以他很少回忆过去,异国留学时的辛苦、初入行时的窘迫,讲起这些他习惯了轻描淡写。他几乎不会主动提起父亲,因为一世父子,很多怀念的方式都比“说”更温柔、更有力。

马东在央视工作期间

金星曾问马东,是什么推动他不断探索新领域,他的回答是“好奇心”——这也曾是父亲教会他的。

在他的记忆里,父亲是一个很单纯的人,“会相信纸上印出来的每一个字,包括广告”。马季晚年时,曾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治疗糖尿病的广告,尽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“江湖骗子”的虚假,但他还是深信不疑。

那天,他坐着马东开的车,按照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医院,隔着马路,马季望了望不远处破败的小楼,转过头和儿子说“不去了,回家吧。”

“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冲进去看看”,马东也时常这样做。

还在视频网站任首席内容官时,马东在网上看见了一篇短文。他认为写得不错,便火急火燎地联系到了作者,非要和对方面对面交流。

得知消息后,作者马不停蹄地赴约,二人侃侃而谈几个小时,决定要把文章改编成网剧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
那次见面后不久,马东从视频网站离职,网剧的构思也从此烟消云散。多年后,这段无厘头的会面被作者写进了书里,而那个人就是李诞。

在与马东一同录节目时,李诞讲起了此事,他指控马东为“骗子”,可马东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。

马东、李诞

2015年,47岁的马东离开视频公司,成立“米未”做起了老板。

当时《奇葩说》已经引起了现象级讨论,外界评价他自立门户的行为太急于求成,但就其本人来说,个中缘由和当初从央视离职基本相同:

“其实就是一念之差,觉得可以玩点别的了。”

因着《奇葩说》大获全胜,米未在成立5个月后便完成A轮融资,市场估值超过20亿,面对这一切马东表示:

“我只能说这个数字是合适的,其实还有更高的预估,毕竟投资方都不是傻子。”

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,外界以“在娱乐和知识的边界走钢丝”评述他,“精明的商人”开始取代过往所有标签,成为马东身上最新甚至唯一的注脚。

对于外界讨论的这种变化,马东部分同意。他承认自己为娱乐做了“产品”,可除了挣钱,更重要的出发点,是满足自身的好奇。

马东在公司没有独立的办公室,他和所有人一起坐在一个完全开放的环境。闲暇时他喜欢观察人,碰上感兴趣的或者没见过的东西,他还会主动凑上前搭话。

有段时间,他经常看到一个女孩背着一把好像贝斯的乐器到处跑,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“上班只为生存,音乐才是生命”的热血。

马东询问过姑娘琴的作用,对方说“玩乐队”。

对于这个回答马东不是非常理解,中国摇滚乐达到流行高潮时,他正在国外留学,钱包比脸还干净。为了赚取生活费,他去餐厅当过服务员,也在办公楼里做过保洁,甚至还清洗过袋鼠的睾丸袋,生存尚且困难,他也没时间研究摇滚。

玩乐队?他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下。

极为巧合的是,这之后不久牟頔就找上了他。

此前牟頔进行了一场面试,面试者极为诚恳地说,自己很喜欢米未,已经到了自愿为它肝脑涂地的程度,但她不接受双休日加班,一年还要有一个月的假期,理由是“要参加音乐节和玩乐队”。

结果可想而知,面试没有通过,但这启发了牟頔,她对马东说“我们做个乐队节目吧”,这就是《乐队的夏天》最初的构思。

米未联合创始人、COO 《乐队的夏天》《奇葩说》总导演 牟頔

《乐夏》是一档近乎“去马东化”的节目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马东进入电视台工作,先后在湖南卫视和央视推出了多档访谈类节目。马东将此视为自己“和社会呼吸的手段”,所以节目中也处处展现着传统媒体人的执着和崇拜。

他曾策划并主持过一档名为《有话好说》的节目。第一期讲述的故事,就是9个不务正业的“街溜子”自愿领养了一个女婴,生活也从此发生了质的变化。

在当时马东的价值取向里,这一类话题故事是深沉且具有巨大社会价值的,可问题也随之出现:矛盾和纠结被看见了,可解决方法呢?

他没找到答案,或者说在此类讨论中,根本不存在绝对的是与非。

《有话好说》马东(左 红衣)

入职央视后,马东又开始主持《文化访谈录》。相比地方台,央视对“尺度”的把控更为严格。所以那几年,他总是圆滑与周全的,就连同事也说,他没有从前锋利了。

2005年,郭敬明做客《文化访谈录》,当时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涉嫌抄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。这本该是被回避的话题,可在正式录制时,马东还是违背了台本,就抄袭一事对郭敬明不停追问:

“我没有办法想象现在22岁的你,胸中就有那么多创作方式。”

“你的话让我觉得真的了不起,以前的老作家要想写一本书,要深入生活很长时间,而你身为一名四川人,创造出一本北京味十足的书,只是跟周围的朋友聊一聊北京的事儿。”

访谈过程中,马东将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的部分情节与语句和庄羽的《圈里圈外》作对比,随后留下一句“这么多细节上的一致,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”。

节目气氛瞬间降到冰点,郭敬明彻底崩溃,他近乎是用哭腔问到:“不是说好不谈这件事吗?”

最终,马东以“价值底线”结束了谈话,而这次“主持人当场怼哭嘉宾”的小概率事件,也恰好说明,他的圆润不是“磨平”,是隐藏。

在央视工作的马东

《奇葩说》的本质是“辩论”,对于马东来讲,这也是“锋利”的另一种延续。“节目里的很多辩题我在《有话好说》里就做过,本质没有区别”,只是换了一种更轻松的方式。

对比之下,《乐夏》就更柔和了,专属于马东的凌厉消失殆尽,他成了“全场唯一的BUG”。

相关数据显示,因基因缺陷,人类中有近3%的人,在七声音阶中只能听见5个,这一部分人被称为“天生的音痴”。

马东不同,他比较厉害,可以听见4个,是“音痴中的音痴”。所以他几乎不听音乐,手机里保存的也只有郭德纲的相声。

一不懂摇滚和乐队,二不欣赏歌曲和音符,即使这样,他还是决定启动《乐夏》的策划,原动力是好奇,“想知道他们的生存状态,他们的人,他们的故事”。

做出决定后,马东及团队做了大量调研,从世界摇滚乐的发展到人均吉他持有率的变化,历史与数据结合,最终得出结论:这是一个有社会基础,有故事,有话题的项目。

高晓松听说好友要做乐队节目,哭笑不得地说:“这不是捅马蜂窝吗?”张亚东也说“我们公司一共就签了两个乐队,他们在办公室里就能刚起来。”

马东听了反而觉得兴奋,因为像这么刚的乐队,自己找了31个。

作为《乐夏》台上唯一一个不懂音乐的人,节目组交给马东最大也唯一的任务就是“问白痴问题和念广告”。的确,马东做到了。在节目现场,别人唱着他看着,别人弹着他愣着,别人改编、原创样样精通,他拿起麦克一窍不通。

痛仰乐队上台,他问人家成立20年,乐队的灵魂还是最初的那个吗?痛仰主唱高虎反问“哪个”?到了最后一期节目,他又问人家在节目中做过“最爽”的事情是什么,高虎回答“怼你”。

痛仰乐队主唱高虎:“怼你”

邀请朴树到现场做客,节目还没结束,朴树直接离场,因为“到点了,我岁数大了,得回去睡觉了”。

朴树:“到点了,我得回去睡觉了”

“怼得我胸口疼,问什么都不配合,全都是突发状况”,马东毫不掩饰主持《乐夏》的窘境,但他痛并快乐着。“接触了才知道,玩乐队的人都特别可爱,像神经病一样。刺猬乐队表演时把琴砸了,原因就是琴没调好,他生气了”。

《乐队的夏天》第一季海报 刺猬乐队

有一次张亚东因新版《New boy》落泪,录制结束后他觉得太失态,问马东能把那段掐了别播吗,马东说“当然不能”。这正是他想要的——真实,才打动人心。

张亚东落泪

在《乐夏》制作期间,很多人为马东担忧,都说这条路走不通,可他坚定地以为,“真正的好东西一定都是绝处逢生的,与其在旁边预判,不如冲进去试,干砸了怎么办?那就再干下一个。”有人说他不懂音乐,他同意,“但是我懂节目”。他告诉投资人节目是斥巨资打造的,对方不信,结果到了录制现场就傻了——马东把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音响总工程师金少刚请来了,“这得花多少钱啊”!

《乐队的夏天》第一季海报 新裤子乐队

马东和牟頔都曾在央视工作,为了《乐夏》的后期制作,二人时隔十几年后又钻进了机房,连续工作了16个通宵,过程很痛苦,但“内容就是集体智力的结果,溜光水滑,看起来都对,程序顺利,那肯定做不出好东西。”

首期节目播出后,马东上调了赞助费,投资人说他“鸡贼,光想挣钱”,他回复:“我知道现在世道不好,让你们挑选也很难,但是你们随便”。

紧接着《乐队的夏天》就成了2019年最“出圈”的综艺。

马东再一次尝到了胜利的果实,这一年他刚好50岁。

刚刚离开电视台时,马东曾接受过郭德纲的采访。节目中郭德纲说,早些年落魄时,唯有马季先生真心待他,不仅没有落井下石,还专门为“德云社”题字。

讲到过往和主流相声圈的恩怨情仇,郭德纲难免激动,见状马东问:“郭老师,等您老了,您能把这些恨都忘了吗?”

郭德纲回“那为最好”,马东笑而不语。

马季题字“德云社”

这大抵是一个不太记仇的人。

2000年年底,《有话好说》因内容敏感被要求停播,马东为此潸然泪下,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当时所在的湖南卫视。前几年,《奇葩说》的部分节目也因同样的理由遭到“下架”,而彼时的马东,已可以平静地对广电总局写下感谢信,“谢谢审核机构让我知道节目内容的边界在哪里”。

从前在电视台工作,他喜欢穿深色套装,而这些年,他西装上的颜色和花纹变多了,许多东西也随之丰富与生动了起来。时至今日,马东仍是公司里唯一的“老人”,在他手下工作的几百号人,平均年龄不过25岁。

“挤兑老板”是公司的企业文化之一,可马东甘之如饴。他喜欢以“没话找话”的方式和员工交流,虽然多数时候,大家都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。

“这挺好的”,在马东看来这就是良好的工作环境,“我鼓励大家上班吃饭、睡觉、喝酒、玩游戏、打麻将,不然死气沉沉的怎么搞创作呢?”

相比早些时候,马东松弛了许多。从前他抵触“星二代”,后来再讲起这个身份他说“不接受没有意义,仔细想来也是幸事”;

从前他崇尚理想和真相,如今他讲“就像辩论一样,有时不是非要一个结果,重要的是讨论的过程”;在央视工作时他严格到近乎苛刻,一个语言类节目就要反复审查多次。可自立门户后,他的口头禅变成了“都可以”。

没有员工见过马东发火的样子,所有消极的结果,都被他视为“试错的过程”。他会因为和同事的一句玩笑,便在雾霾天里穿着肉色连体衣“裸奔”,不介意别人用自己的眼袋开玩笑,他喜欢被顶撞、质疑、嘲笑,“要允许不同的声音存在,这样才能获得更多”。

一个中年男人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,看起来也愈发世故了。

很多人以此断定他向时代和金钱妥协了,对此马东付之一笑:只有“对抗”和“愤怒”才能展现自身价值吗?

“我不是那么注重内涵,我最大的梦想,就是高高兴兴地把钱挣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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